柳湘面容柔美，弱柳扶风，坐下诸人的目光不禁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。
吴玠观察到柳湘进来时，她先是向着欧阳靖安莞尔一笑，于是也猜到了几分，吴玠不禁向靖安问道：“这位姑娘可是欧阳公子的人吗?”
欧阳靖安点了点头，却不太好说明柳湘的身份，只好硬着头皮说道：“不错，她确是在下府中的女婢。”
柳湘含羞一笑，俯下身缓缓脱下轻薄的丝履，赤着足，步履轻轻，走向这间偏殿的中央。
柳湘翩然起舞，舞步轻盈，一曲惊鸿，花褪雨，絮沾泥，凌波寸不移，宛若步步生莲。
柳湘一舞，倾国倾城，四座宾客，见识了如此翩若惊鸿的舞姿，满座皆惊，都不禁啧啧称叹。
“这位姑娘舞步翩翩，真是宛如惊鸿，矫若游龙。”
“人人尽言江南之好，吴酒一杯春竹叶，吴女一舞醉芙蓉，今日得见柳姑娘的轻盈舞步，此生恐怕再难得见如此美妙的舞姿了。”
吴玠本就是喜好美色之人，平生从未见过如柳湘一般清秀娇美的女子，清澈的目光流转，心念微微一动。
吴玠端起一杯酒，不禁和欧阳靖安打趣道：“欧阳公子，本将未曾料到，阁下的府中还有着这样一位佳人，不知姑娘可是江南人氏?”
柳湘怯怯答道：“将军所料不错，奴婢正是临安府中的女子。”
吴玠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，赞扬起柳湘的倾城一舞，说道：“姑娘的一曲翩若惊鸿之舞，步履轻盈，宛若步步生莲，与当年南唐后主，千古词帝李煜宫中的美人昚娘的舞姿相比，真是不差分毫，本将观姑娘之舞，颇得五代笔记中所载昚娘当年一舞的神韵啊。”
张浚也不禁笑道：“姑娘如此倾国倾城之美貌，只可惜身份是个女婢，不过今日筵席之上，本官便破个常例，赐给这位舞娘坐席。”
于是殿中军士赐柳湘坐下，她躬身谢过吴玠和张浚，侧身坐在欧阳靖安一旁。
欧阳靖安听张浚言语间的意思，颇有轻慢柳湘之意，于是连忙起身，为柳湘出头，向吴玠和张浚介绍道：“这位柳姑娘，是在南渡江南之时，在下认下的义妹，几年间，与在下出生入死，甘苦相随。”
吴玠不禁感慨，玉面温和良善，缓缓说道：“原来如此，没想到这位姑娘与欧阳公子还有着这样一段渊源，待到几日之后，欧阳贤弟便可以携着这位柳姑娘在锦官城中盘桓数日，游览山水，极娱游于暇日，以极视听之娱，尽情地欣赏这里的风景方物，信可乐也。”
欧阳靖安拜谢过吴玠，说道：“那就有劳兄长了。”
吴玠连连摆手说道：“欧阳公子是此战功臣，又何必言谢。”
晨曦初晓，欧阳靖安方一醒来，柳湘在榻前轻声呼唤道：“公子，你看这是谁来探望你了。”
欧阳靖安轻轻抬起头，只见一位将领身着甲衣，腰佩宋剑，威风凛然，面容一如往昔。
来者不是别人，正是欧阳靖安日思夜想的刘錡。
欧阳靖安心中一阵惊喜，先是一阵沉默，而后快步走上前与他寒暄道：“信叔世兄，自汴京保卫战后，我与兄长已经有五年未见了吧？”
刘錡也不禁感叹时光匆匆，白驹过隙，说道：“是啊，汴京失守后，大宋社稷风雨飘摇，末将跟随陛下南渡，九死一生，最终在江淮落了脚，如今提领大军驻守顺昌及郾城。”
两人多年不见，今日相逢于此，紧紧相拥，久经沙场的战将也不禁泪下潸然。
故人相逢，兄弟相见，当饮一樽烈酒，欧阳靖安与刘錡对坐于吴玠的府邸中，相谈甚欢，焚诗煮酒，将多年之事一一追忆。
刘錡不禁说道：“前几日，末将听闻，贤弟与吴晋卿兄弟在川蜀大破金军，如今的贤弟，早已今非昔比，声震朝野，位列兵部左侍郎，封爵右武大夫，独得陛下圣心恩宠信用，也许不出余年，以贤弟赫赫的战功，那时你的威名便会不在欧阳叔父之下。”
欧阳靖安轻声一叹，说道：“人生天地间，忽如远行客，世间万事也不过是白云苍狗，又见几度新凉，威名与声望之于在下而言，不过是飘渺的浮云，这些对我而言，又有什么用呢?如今倘若晨妹还能在我身边，哪怕只一日，平生便再无任何缺憾，这才是靖安此生真正牵挂的事。”
刘錡也轻叹一声，说道：“贤弟与帝姬殿下，总角之时，言笑晏晏，便许此生不负，兄长一直都在你身边，又怎会不知晓呢？这一生，我们都在不断失去，失去的弥多，知晓的也会更多。”
欧阳靖安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此生，我们亦会失去，世间都无百岁，郭箱曾说，日方中方睨，物方生方死，在下虽十分不认同此言，然而终究沧海一粟。”
欧阳靖安望着成都府的烟雨柳色，慨叹道：“凭栏静听风雨，在下既为晨妹的境遇而悲，更为江山家国而悲。”
刘錡久历疆场，自然知晓欧阳靖安所言之意，五年来的一幕一幕，如潮水般涌上刘錡的心头。
他不禁说道：“贤弟所言不错，南渡后，先是大金四太子厉兵秣马，兵锋所指，直抵临安，好不容易，才依靠岳飞，韩世忠，张俊几位将军，克定祸乱。而后苗刘兵变又起，天子被逼退位，明受太子短暂登基，可怜明受太子也年幼夭折，大宋也随即失去了唯一的储君。”
“再之后，战火连年，楚州之战，清平关之战，黄天荡之战，金陵牛头山之战，再加上此次和尚原之战，烽火狼烟从未熄灭，天下苍生从未有过一时一刻的安宁。”欧阳靖安接着刘錡的话，继续说了下去。
须臾后，欧阳靖安与刘錡碰杯一次，旋即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，两人豪气干云地说道：“大宋的明天怎样，苍生的命运如何，全靠我等战将尽心竭力，正如岳将军所说一般精忠报国，你我二人，共勉之!”
欧阳靖安心中还始终牵挂着一件事，在言语之间，试探性地向刘錡问道：“不知信叔兄是否知晓曲端谋反一事?”
刘錡重重点了点头，眉头一紧，语气坚决地说道：“靖安，你我父辈都曾在西北永兴军中担任要职，位列节度使，同时，我们也深深知晓曲端节度使的为人，忠义之心，日月可鉴。谋反背国，那是刘豫那种竖子所为之事，在下宁死不相信，曲端也会谋反背国，在下不信!”
欧阳靖安话锋一转，说道：“可如今曲端谋逆一案，已经被刑部和朝廷定为铁案，白纸黑字，兄长就不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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