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首寒脑中无数的画面闪过。
顾寒熙看见，容太傅长跪于太极殿外，痛声道：“宫妃惑君乃亡国之征！陛下为后妃残杀宫侍，耗空国库，在大昭更是前所未有！天家卧榻之侧，岂容他人酣睡？臣愿以死谏之，但求陛下处死兰妃！”
容太傅血渐玉柱。
如此壮烈之举，引得众臣纷纷罢朝谏言。
昭帝治国平庸，但面对百官罢朝，为保全帝位，不得不将沈兰涉打入冷宫，褫夺封号。
镇国公位列三公之上，养女惑君，也因此事颜面尽失。
为保全沈家，服毒自尽。
沈恪作为兰妃的哥哥，主动交出玄冥军，领翰林院编修闲职。
原本此事以沈家的退让了结了。
谁曾想今夏，昭帝突然病重，没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镇国公沈敬之，仅仅一月之间，大昭就在北境羌人的猛攻之下丢失半数城池，仿佛气数将尽。
可以说，大昭变成这样，起因全是一个女人。
幸而皇后垂帘听政，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，重新启用镇国公之子沈恪。
玄冥军赫赫威名，交还到满朝忌惮的沈恪手里，实属无奈之举。
幸运的是，皇后堵对了。
沈恪从闲散公子做回三军统帅，没有任何不适，比起其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他御下的玄冥军，如同一只利剑，破开大昭几近灭国的阴影，夺回失地的好消息不断传回都城，街头巷尾又开始传颂“幽冥定江山”。
太祖曾经的金口玉言，随着沈恪在军中威望快要超越其父，搅得京都内外暗潮汹涌。
梅首寒有幸没见过兰妃，所以他保住了眼睛，却也因此更加忌惮拥兵自重的沈家人。
他奉旨领中军督将，亲赴战场。
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不堪一击的将士。
玄冥军向来战无不胜，一连追回几座城池的，怎可能是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乱兵？
定是沈恪提前得知消息演戏卖惨，想趁大昭国难，骗得陛下许他旧时荣耀！
沈恪走出营帐。见来人一身清凉，沉默的垂眸接旨。
他的甲胄布满污血，实为不敬。
梅首寒兀自皱眉，忍耐了一下，冲天拱手道：“圣上口谕，此番战事沈将军功高劳苦，赐位特进，在三公下，加赐金章紫授。望卿勉励，不负朕托。”
兵士们都坐起身来，翘首以盼，眼巴巴望着梅首寒身后可能会走出发放饷银或粮草的传令官。
可是没有。
除了一道口谕，什么也没有。
沈恪半晌没能说出话。
梅首寒便催促道：“本官听闻玄冥军已在焰阳城驻扎半月有余，这封赏也下来了，敢问将军，准备何时彻底剿灭在边境作乱的蛮人？”
他复又看向周遭枯坐着炊煮的老兵们，走过去瞧见锅中烂米，大惊失色，“今日就要打胜仗了，如何能让将士们吃这种东西？这可是将军的不是了！”
今日？
沈恪面色阴沉，看着梅首寒终于命人拉出队伍后的一辆牛车，张罗着开锅煮肉。
陛下赐他高位，偏连个礼官也不派过来。
命他收复城池，却不管兵士手里拿的是枯枝，还是断铁。
浴血厮杀的沈家人，竟连一道明黄圣旨都不配！
心底里的怒火一层高过一层。
可为了宫中艰难求生的妹妹，他压下所有的不甘，沉默着，顺从着接受了这道旨意。
感受到他的怒火，顾寒熙也感到难过。
沈恪看起来是个好将军，在他心疼隐忍的情绪里，妹妹兰妃也根本不似她在梅首寒脑子里看到的那样妖媚惑君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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